李坏模模糊糊听有人说:“这个好像还活着?”
他睁眼一看,两人蹲在地上瞅自己和秋细君,旁边是一板车的尸体。
二人却找不到张郁青的尸身,镇上也寻不到秋氏夫妇尸体,四处打听,一名饥民道:“去北关城隍庙就知道了。”
二人来到北关城隍庙,只见一大坑之中都是尸体。几名官府衙役正在掩埋。
李坏问:“你们这是干什么?”
一名差役道:“饥民死亡时常发生,若是曝尸荒野,必定会引起瘟疫。再说,这群饥民环顾,连人肉都吃,怕是难有全尸。”
李坏想起饥民发绿的眼光,不由打了一个寒颤,道:“你可见到有一个高高大大黑脸的青年尸体,年龄和我差不多大。”
差役道:“每天死那么多人,哪里分得清。有本事,自己到尸坑里寻去。”
到处都是死人,又是焚烧,又是掩埋,还有的被饥民吃掉。李坏寻了一天,听有人说似乎有个黑脸青年跟着流民向西走了,李坏领着秋细君向西流浪,二人相依为命,相互照顾,秋细君已经16岁,长相俊俏,李坏见时有无赖青年打她注意,便把她打扮成小子模样,跟着流民乱走。
典属国安置流民向朔方、河西等边塞移民三十万,少府开放了洛阳神都苑以及所有非皇室宫苑,安置灾民,即便如此,成皋关(汜水关、虎牢关)依旧数十万流民聚集。
黄河和济水分流处有敖山,自秦朝起便设置敖仓,匜朝储备粟米四百万石,麦豆三百万石,稻米两百万石。敖仓当关中和山东要冲,这是漕运中转站,也是关中和洛阳的战略储备物资,朝廷命饥民自食,粮仓却不放粮,饥民蜂拥而上。官兵大举绞杀乱民,洛阳和成皋关之间大兵四处捕杀饥民。
众人再也不敢过成皋关,两人自古柏渡登舟,向西逃窜,一路过孟津、茅津、至弘农登岸,抵达弘农县。秋细君突然发起烧来,李坏讨得半碗冷饭喂病中的秋细君吃了两口,秋细君却全都吐了出来,只是说胡话。
李坏知道,必须去给她看大夫,但是他饭都吃不饱,又哪里有钱去看大夫呢?正在一筹莫展,忽然有一个白面书生走到他面前:“小子,两手空空,心事重重,身无长物,我看你挺像我儿子。给你一个讨口饭吃的机会,你来不来?”
李坏道:“一吊钱,我的命都是你的。”那白面秀才笑道:“还真像我儿子,开口就是一吊钱。”李坏道:“我会用剑。”白面秀才大汉扔给他一把铁剑,道:“耍来看看。”李坏手中铁剑一抖,白衣秀才身上破了三个洞。白面秀才道:“哎呦,真是我亲儿子呀。我这是捡到宝了。走吧!”
夜色中,李坏发现人越聚越多。五个麻衣汉子背后都跟着一伙青壮饥民,近百人的饥饿流民汇成一团。五个腰胯大刀的麻衣大汉显然是今晚的带头人。为首屠向义,老二阴向仁,就是那白面秀才,老三陈向礼和老四陈向智是亲兄弟,老五程向孝。
阴向仁一幅悲戚的面容说:“张氏之先,为督道仓吏。秦朝之败,豪杰皆争取金玉,而张氏独窖仓粟。匜汉相距函谷关,民不得耕种,米石至万,而豪杰金玉尽归张氏,张氏以此起富。前边大户张训宅院所在,今天吃大户,有吃有喝。今夜他的孙子大婚,必然不备。我们先拦截去邙岭镇接亲的队伍,后抢了他的粮仓,替天行道、杀富济贫。”
饥民一片大喊:“吃大户!吃大户!”
嫉妒会使人变得狠毒,甚至杀人,挫骨扬灰而后快,何况这是一群饥民,更是一切律法都恐吓不住。
饥民看见有人带头,又有吃的,眼中纷纷放出狼一般的绿光来。所谓“与众人行,胆量陡增。”众人手持棍棒、菜刀、锄头跟在五虎后杀气腾腾向邙岭镇通往弘农县的毕竟之路而去。
黄昏即将入夜十分,墨兰天空下一片寂静。崤山一带多丘陵沙岗,四处皆是灌木丛生的丘陵。众人悄无声息在道路旁的沙岗上潜伏下来。
不多时,迎亲队伍逶迤而来,约有三十人,新郎骑枣红色骝马,马匹高大,金色辔头高贵不凡,新郎官也是身材魁梧,驱马之时显然是马术纯熟。腰间一把金刀夺人耳目,后边是接亲的四轮厢车,驷马连辔,清一色白马红辔头,十分罕见。厢车朱红色的舆板镶嵌者黄金纹饰,大红车幰,銮铃作响,华贵异常。后边是三辆陪送嫁妆财物的大车,大箱以牛皮绳紧紧绑定,显然是货物贵重。
十名护着车马前行的护卫也是红袍金刀,其余步行的男男女女大约有二十人,齐声唱到:“绸缪束薪,三星在天。今夕何夕,见此良人?子兮子兮,如此良人何?绸缪束刍,三星在隅。今夕何夕,见此邂逅?子兮子兮,如此邂逅何?绸缪束楚,三星在户。今夕何夕,见此粲者?子兮子兮,如此粲者何?”。
歌声高亢而喜庆,浑然不知危险来临。
只待迎亲队伍走进包围圈,五人率众人轰的一声冲下来。饥民声势很大,迎亲队伍集不知来者多少人,霎那惊呆了。
过了半响,迎亲队伍中发出恐怖的叫喊。“劫匪来了,快跑!”
新郎官面色大变,犹自镇定喝道:“护卫,护卫,拦住他们。”
饥民一阵飞石、斧头扔过来,护卫胯下之马惊了,四处乱跑。五个麻衣大汉先行干掉带刀护卫,迎亲队伍如同绵羊被饥民狼一般吞吃掉。
战斗结束,冷月明亮照到地上全是死人,只有新娘子的马车和运送陪嫁妆奁的骡车孤零零在路上。
众饥民只是乱哄哄的抢吃抢银货,陈氏兄弟窜到到马车上,新娘子已经吓晕过去。
陈向礼道:“新娘子是我哥俩儿的。银货你们随便分。”
二人钻进马车,就要胡作非为。饥民有的能吃的东西往嘴里塞,有的抢到银货往怀里揣,有的在剥死人的衣服往身上穿。
马车中新娘子大喊大叫,继而绝望大哭,阴向仁走向马车,拽出陈向礼,一脚踹远。
陈向礼急道:“二哥,我们兄弟两个多少天没碰过女人了!”
阴向仁怒道:“都什么时候了,你还惦记着这事?”
屠向义道:“老二说的对,正事要紧。”
陈向礼、陈向智悻悻然,把脸撇往一边。
屠向义大喝道:“老少爷们,这点银货算什么,张家大宅子里边几十桌酒席,那里杀猪宰羊,白面馒头等着我们呢!”
众饥民轰的一声转向弘农县,摸黑而至,闯入张家大院,满院子都是手无寸铁的宾客,大多是老人、妇女、孩童。众饥民刚得了甜头,此刻更是疯狂,杀人放火,鸡犬不留。张家大院已经是人间地狱。
李坏看尽是手无寸铁的人,不知如何是好。
忽然阴向仁才自后堂窜出,招手道:“小子,跟我快走。”
他带着李坏出了张家大院,径直要离开弘农县。
李坏道:“我哥哥还病在破庙呢。”
阴向仁道:“你叫声爹,我带你兄弟两个出城,以后保管你吃香喝辣的。”
李坏毫不犹豫跪地道:“爹!”
阴向仁十分开心,到破庙背上秋细君离开弘农县。
五名大汉扮作经营货商,三辆大车,一路向西走去,也不住客栈,夜晚只在野外休息。一路上白面秀才对李敢和秋细君颇为照顾,一幅慈父的模样,丝毫看不出是个杀人强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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